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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中忽然悠悠飘下几片破碎月光般的雪,身处赵府的赵安想起了此刻正在上朝的义父赵高——他向来怕冷。
来到赵府,不知不觉已然六年。
六年前,赵高在咸阳城郊遇见他和当时相伴为生的阿姊婉儿。原本带着嫌恶眼神看向他们的赵高却阴差阳错地将他们收养在府中。
这么多年,他看起来也似乎早已将此处视为自己真正的家了。而几天之后,就是他的十六岁生日了。
他看着身边赵高之女杨岱,浅笑着说:“岱儿姐看来是被义父宠坏了吧,手这么冷,也不知道让武兄替你拿个手炉来……许是要下大雪了,我们今日置办时顺道买壶米酒,还能让义父回府后热着喝上几杯。”
杨岱点点头,一边拉着他走出府门,一边轻笑着说:“你总是这样,父亲也要被你宠坏了。”
她还记得,半年前,父亲总是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呆坐房内,就算是她也束手无策。一直等到赵安从外地治学赶回,才再一次将父亲拉入阳光之下,甚至不过几日后脸上已不时地挂起了笑容。
赵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,却感到了她的喜悦,没有追问,只是微微笑着。
大街上,满是人来人往,此时的咸阳已有不少穿着银丝细纱白袄的商贾富人。店铺也皆是热闹非凡,一片天下归一的欣欣向荣之景。但赵安却知道,在咸阳的角落与咸阳之外,还有不少人,正受着沉重的徭役,在生死之交苦苦挣扎。
应了杨岱的要求,他独自一人去买酒制衣,而杨岱则带着侍者武去取之前置办的玉笛。
等他买完酒,雪已纷纷而落了满地,却见一男子斜靠着巷子斑驳的墙,手握写着“占卜推演”的布旗,望着天出神,整张脸都掩在一副粗糙的木质面具下。
“这人倒是有些潇洒”,他想着,“说不定能为义父找到一个真正的相士。”
“先生可否为我卜一卦?”
那相士听闻看向赵安,一双狐狸眼仿若能勾人魂魄,须臾,他开口说道:“小先生命遇贵人,若是能奋发图强,将是大富大贵之人。”
“先生何必那这些浅薄之话来诓在下,难道秦半两请不到先生的一卦吗?”,赵安看着他浅笑。
“小先生既不是诚心算卦,这秦半两收了又有何用。在下并非求取荣华富贵,还请先生真的遇到难题时再来求解吧。”
赵安听了,眼色一沉,大概自己被人看透了来意,难道此前已有人来拜访过他?“若是先生已被他人打扰,那在下就不惹先生心烦了,只请先生为在下简单算上一卦便好。”说着,做了个揖。
“在下卫姜,先生倒是爽朗。”,一双狐狸眼直直地看向他,里面盛满了笑意,显得有些狡猾了。卫姜打量着面前这朗如清风入怀,修似秀竹沐雨的少年,终于认真起来,挺直腰板站着,继续说道:“可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会信命的人,要了在下的卜辞又有何用呢?”
赵安看见卫姜的笑容,肯定了自己的猜测,可他其实并未想过要认真听这卜辞。毕竟,还无人算出过他的命格,那些相士要不就是胡诌,要不就是一望向他就啧啧摇头,避退三尺。
于是他没有回答,只是浅笑着道:“先生何必这样问,不妨直言吧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,卫姜爽朗笑着,半闭着眼,更是显得媚人。他一边漫不经心的摸着自己的面具,琢磨着他的面相,轻轻道:“你可……不同于常人。”
卫姜直直地望进他眼眸,说:“先生的命格便同那开明兽一般。先生将找到自己为之忠诚的君主,或将为他守卫天下而死,或因此丧尽良知。先生,应当时时铭记自己的初衷才是。”
赵安沉默了,这卜辞着实惊讶到了他。对于一般人来说,忠君是好事,而在这秦国刚刚统一之时,“不忠”更是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之事。卫姜却凭着短短片刻就看透自己所逐之事……比起自己曾在的北地郡之能人异士,也是不遑多让啊。
风雪中,他站立良久,从怀中取下一枚玉佩,递给卫姜,说:“虽然这枚玉质地平平,却雕着重明鸟,我想卫姜兄应当会喜欢。”
卫姜摸了摸自己神鸟样的发簪,轻笑着双手接过,说道:“先生短命,若想逆天改命,便随时来寻在下吧。”
他看着赵安显出有些复杂的表情,明白面前这个坚韧如竹般的少年,是不会信命的。
他喜欢这样的人,天真得可爱,在赵安即将离开时,轻声说:“此去,今日之果便可得因。”